天才蒙蒙亮，廟裏的人都還沒起身，林間可聽到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，偶爾還有蟬鳴和蟈蟈叫。翅膀底下一塊白斑的鳥兒撲棱著翅膀，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上，嘰嘰喳喳的，卻叫人心裏歡喜。

晨露微涼，曉春擡眼看著自家姑娘，長長的睫毛好似也沾染了霧氣一般，白玉似的小臉兒，明眸皓齒，身板兒挺直，雖然清瘦些，卻不是那種病態的嬌弱。

蘇拂察覺到她的目光，轉頭朝她眨眨眼；“可是要嫁我？”

曉春一怔，旋即紅了臉嬌嗔道：“姑娘怎的還拿奴婢打趣了，您要是個男兒，奴婢給您做了通房便是，可您也不是呀。”

蘇拂瞅著她臉蛋紅撲撲的樣兒，咧嘴一笑，露出一口大白牙。這樣的笑她只有在沒有戒備的時候才會露出來，倒叫藏在暗處一夜未眠的人怔了一下。

“天兒快亮了，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吧，省的被人發現，又要說三道四的。”曉春搓搓小手笑道。

五月初的早晨還帶著些許的涼意，蘇拂有些眷戀的看了看前方靜謐無人的林間小道，點點頭，轉頭走了。

暗處的人這才走出來，瞧著她的背影，心中的懊悔如潮水般要將他吞沒。

林月生拾起地上方才落在她腳邊的一枚樹葉，想起她調皮的笑，眸子裏也跟著溢出笑來，當初在渝州，她每次都是跟著她爹一起出門，也是活潑的，只他爹過世後才好似一夜之間長大了一般，讓他都忘了她一直是個活潑愛鬧的小姑娘。

正想著，林夫人也尋來了。

“月生。”林夫人遞來一封信：“府裏一早送來的。”

林月生拆開一看，是翰林院傳來的，讓他今日便回去當值。林月生覺得有些奇怪，但未曾細想，想著蘇拂，仍舊不放心；“娘，您留下照看照看蘇姑娘吧，她畢竟獨身一人在此。”

林夫人輕笑：“你忘了，她們只來三日，今日便是第三日，到日暮時分也就回去了。”林夫人心裏擔憂，卻沒說出來，只暗暗下決心要趕緊給林月生相看個媳婦。昨兒瞧見那輔國公家的嫡孫女魏輕柔倒是極好的，真正的溫柔端莊，是大家教養出來的好女兒，只可惜攀不上。

林月生離開，林夫人想了想，還是決定去見見輔國公如今的大夫人，若是他們能看上月生的前程，說不定就願意嫁了呢？

這般想著，提步就去了。

主持大師還在睡夢裏，忽然聞到一陣獨特的茶香，眼皮動了動，而後又是一陣糕點的酥香，再往後，還有素齋……

主持大師睜開眼睛，瞧著曉春一樣一樣的拿著食物從他面前來回轉，再看食盒裏的素齋，的確美味至極。

主持大師輕嘆一聲：“施主，貧僧看來是不能得到成仙了。”

“口腹之欲而已，佛家人講究戒七情止六欲，但不經歷過，何來止？以前還有人說酒肉穿腸過，佛主心中坐，主持大師不過是貪一杯茶而已。”蘇拂笑瞇瞇道，但她這歪門邪道，倒也不擔心主持大師生氣。他心性超然，根本不在乎這些俗物。

主持大師笑笑，也不多說，只道：“昨日寧王殿下特意過來委托貧僧照拂姑娘，看來，倒是寧王殿下多慮了。”

蘇拂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，蕭裴來了？這幾日不見，她還以為他已經另覓新歡把自己給忘了。

曉春興奮的臉都紅了，忙看著蘇拂；“姑娘，這位寧王殿下看來是真對您起了心思，往後您嫁去寧王府，不怕吃苦了。”

蘇拂看著但笑不語的主持大師，心裏五味雜陳。一是在山上這幾日，雖然要防著老夫人和鄭如意，但好歹還有幾分自在，等日後去了寧王府，這份自由是絕不可能有的，二是，她聽到蕭裴私下來打點過，心裏竟覺得有些甜蜜。

從主持殿裏出來，她依舊沈浸在這份覆雜裏，擡頭，便見林夫人迎面而來，在她身邊的魏輕塵兩兄妹。

魏輕柔對蘇拂說不上喜歡，但也絕不討厭，上前笑道：“蘇姐姐，你可好些了？”

蘇拂頷首，看著林夫人略帶緊張的望著自己，輕笑道：“昨夜抄了一夜的經文，這會兒正要回去歇息。”

聽她這樣說，林夫人心裏松了口氣，生怕她跟魏輕柔說林月生魯莽退婚之事，但見她大度，倒安了心，只是仍舊有些記恨林月生因她而被耽誤了考試的事。

魏輕柔見狀，自也不多說。

蘇拂告了辭，便帶著兩個丫頭回去了。

曉春路上直犯嘀咕；“這魏小姐怎麽跟林夫人走一處？”

“許是路上撞見了。”晚月猜到。

沈卿眉梢微揚，許是林夫人特意來了個偶遇吧，見林夫人這般小心翼翼的樣子，約莫是看上魏家這位小姐了。只是輔國公府乃是真正的簪纓世家，比曾經的鎮國公府都不知強了多少，哪裏會把嫡出的孫女嫁給一個家底甚薄，官階又不高的林月生？

這她倒是不擔心，回去蒙頭就睡了，只是夢裏，竟老是出現蕭裴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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